周遇吉部在虎牢关前挫败刘宗敏前锋后,并未恋战,利用闯军主力调整部署的间隙,迅速脱离接触,继续向开封方向迂回前进。越靠近开封,气氛越发令人窒息。

    天地间仿佛被一种无形的血色帷幕所笼罩。昔日繁华的中原腹心,如今目之所及,尽是焦土。

    村庄化为白地,田野荒芜,饿殍遍野,被野狗和乌鸦啃食的尸体无人收敛,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。空气中永远弥漫着烟尘、血腥和一种绝望的气息。

    通往开封的官道早已被破坏得坑坑洼洼,车马难行。大军只能艰难地择路而行。夜不收带回的消息越来越令人心惊肉跳。

    “报!将军!开封西面、南面、北面皆被闯贼连营数百座,壕沟纵横,壁垒森严,飞鸟难渡!”

    “报!东面虽有缺口,但流贼游骑密布,且地势低洼,恐有陷阱!”

    “报!抓获一闯军逃兵,言城中粮尽已久,百姓易子而食,析骨而爨!守军日仅一餐,箭矢殆尽,甚至拆屋取椽为兵器!”

    每一个消息都像重锤,敲打在周遇吉和所有军官的心上。

    他们远远已经能望见开封城那模糊而巨大的轮廓,如同一个垂死的巨人,匍匐在苍茫的大地上,被无数蚂蚁般的闯军营垒死死缠绕、啃噬。

    夜间,甚至能隐约听到随风传来的、来自城墙方向的微弱喊杀声、火炮轰鸣声(那可能是守军最后的挣扎,也可能是闯军在夜攻),以及一种更深沉、更绝望的集体哀鸣。

    周遇吉尝试派小股精锐夜不收试图靠近城墙,甚至用箭矢向城内射去告知援兵已到的书信(尽管只有五千),但皆因闯军封锁太过严密而失败,还折损了几名好手。

    他们就像一群隔着汹涌洪流,眼睁睁看着对岸亲人即将溺毙却无能为力的旁观者,那种无力感和焦灼感折磨着每一个人。

    一日,部队在开封东南方向一处唤作“朱仙镇”的废墟旁短暂休整。镇子早已被反复蹂躏,空无一人。

    忽然,前方警戒哨发出信号:发现一支约百余人的队伍,正踉跄着向这边靠近,看衣着似乎是溃散的官军!

    周遇吉立刻下令戒备。那支队伍也发现了他们,先是惊慌,待看清是官军旗号后,顿时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哭嚎,连滚爬爬地跑了过来。

    为首的是一个只剩独臂、浑身血污的把总,见到周遇吉的将旗,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嚎啕大哭:“将军!将军可是来救开封的?!完了……全完了啊!!”

    周遇吉心中咯噔一下,沉声道:“慢慢说!开封情况如何?你是谁部下?”

    那独臂把总泣不成声,断断续续地道:“卑职…卑职原是陈永福总兵麾下把总…姓赵…十日前,闯贼用地雷轰塌西北角城墙…缺口虽被弟兄们用命堵上…但高巡按、陈总兵皆受重创…城中能战之兵已不足三千…百姓…百姓易子而食,尸骸塞道…呜呜呜…卑职是冒死从东门水门缝隙缒城而出,想去求援…路上遇到弟兄们都被打散了…”